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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 (第3/4页)
了。我平生第一次去北京,参加了颁奖典礼,小说发表在那年的《当代》文学期刊上。终于,我认识了许多有名的作家,文学期刊的编辑,出版社的领导…… ??我带着奖状回来给卡佳看,但她并没有祝贺我,而是冷冰冰地警告——喂,你快要完蛋了! ??怎么了? ??得奖啊什么的是不错,但请你从今天起忘记,所有的奖是给你的过去,不是给你的现在,更不是给将来。你明白吗?还有你见到的那些人,在你嘴里津津乐道,好像都是些很厉害的大人物,在北京在全国叫得出名字的……但最好离他们远一点,写好你自己的小说就够了! ??因为在莫斯科你都见过了,对不对? ??你读过《静静的顿河》吗? ??肖洛霍夫。 ??他后来得过诺贝尔文学奖。我在莫斯科电影学院的老师,是他最亲密的朋友,常带我去参加他的文学沙龙。他已经获得了列宁勋章、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,不再是那个穷乡僻壤的哥萨克了,伟大的肖洛霍夫,他再也写不出伟大的作品了!还有那些著名的作家、诗人、画家和各种艺术家,我们在国内读书的时候,都把他们当做偶像和明星,可一旦见到本人,不过都是些大腹便便的老家伙们,只会高谈阔论,彼此肉麻地吹捧。苏联政府给这些人提供了宽敞明亮的别墅,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里,还有嘎斯轿车、司机与仆人。我打心眼里喜欢他们的作品,但又讨厌他们本人。 ??这不矛盾吗?多年以后,才发觉提出这样的问题,我简直是个白痴。 ??卡佳摸着我的后脑勺说,在写作这条道路上,你可能会很有成就。但要记得,绝不能轻视任何人,就像绝不能轻视你自己那样。有朝一日,我会不会也变成自己曾经讨厌过的那种人?也许会,也许不会,很遗憾,我们大多数人属于前者。但请你别忘了今天,别忘了你最初为了什么而写。不是什么改变命运的鬼话,而是你想要倾诉内心。 ??那你讨厌现在的自己吗? ??她走到镜子前,摸着脖子上的皱纹。很讨厌,讨厌得要死! ??第二年,国际形势风云突变,中美军机在南海相撞;基地组织劫机撞了纽约世贸中心;我的第一个长篇小说《病毒》完工;更重要的一件事是,卡佳出了意外。 ??深秋,在思南路与南昌路的拐角,她被一辆助动车撞倒了,后脑勺磕在水门汀上,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星期。 ??我找不到她的亲属,只在抽屉里找到一张医保卡,这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。我去过派出所与居委会,确认她没结过婚,亲戚全在香港和海外,但从不来往。二十年前,她从公交公司提前退休,闲着没事翻译俄国小说,稿费虽然微薄,总比光拿退休金的孤老太强些。我在医院代表亲属为她签字,当时很害怕她会不会将永远沉睡下去。 ??卡佳醒来的那天,我正在她的病房里。当她突然睁开眼睛,我盯着她喊了几声卡佳。她的目光有了反应,说明她至少记得这个名字。我转身要去呼唤护士,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,似乎是俄语某个单词,听着又有几分耳熟。午后的时光里,我在门口停下来,慢慢转身。枯黄落叶的窗外,射来白油漆般的光,在我的脸上反复涂抹。 ??我听清楚了她的念叨:格奥尔基。 ??最初的恍惚过后,我才想起这个名字属于谁——1958年在莫斯科的中国电工。 ??你是在叫我吗? ??卡佳点点头,又叫唤了我一声格奥尔基。 ??我想要摇头,脖子和颈椎却僵硬着不动,也许是昨晚落枕了,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。 ??昏迷的七天里头,她的头发更白了,我不会给她保养皮肤,脸上的皱纹密集涌出,但没照镜子的她并未意识到这些。 ??我找你找了多久啊? ??七天。 ??我像个白痴似的回答。 ??卡佳摇头,眼眶已经湿润。我找你找了多久啊? ??当我看到老太太的泪水,像涨潮的黄浦江汹涌在脸上,我的心头骤然悬空,一下子懂了她的问题——她找我找了多久?她找她的格奥尔基找了多久? ??但我不是格奥尔基,我只是每周跑到她家来看书的在邮局上班的后生,我能这样告诉她吗? ??把你的手交给我。卡佳向我恳求。 ??我伸出手,在老妇人的手掌心里。她的手又柔软又暖和,就像我小时候的外婆,但有些老茧和很粗的纹理,看来干过不少体力活,包括冬天里手洗衣服。她的手像一层薄膜,将我紧紧包裹起来。 ??honey,格奥尔基是卡佳的糖纸头里的甜心。 ??第二天,我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,医生说她并无大碍,也不会有后遗症,就是可能记忆出了些问题。 ??我把卡佳送回思南路的顶层大屋,帮她洗去沙发和书架的灰尘,买了医